学校扩建操场,将一棵枯萎的小杨树伐掉了。老校长说我和小林学习好,又是全乡的羽毛球双打冠军。就将杨树做为奖品奖励给我俩,让我们拉到黄庄集上卖钱花。我俩十分高兴,对于家道还不富裕的山里娃来说,这项奖励太实惠了。它有六米长,是一根挺好的檩条料。美中不足的是,树干上有个核桃大的虫眼。
星期天,我俩从家里早早赶到学校,将杨木抬上架子车,向五里外的黄庄赶去。货卖一张皮,路上我顺手抓起一把胶泥将树干上的虫眼糊得严严实实,懵住了买家,还能不卖个好价钱?集上的人熙熙攘攘,我们满怀希望,堆着笑脸不停地吆喝。可是,早集快散了,我们的商品竟无人过问。要命的是,我俩的肚子再也经不起饥饿,咕噜噜咕噜噜,唱起二部轮唱。
附近的地摊上,一位白胡子老汉正扯着嗓门卖老鼠药:“一毛少三毛多,两毛一包药一窝,省下粮食无处搁,家家都吃白面馍。”哄一声围观者全笑了,争着掏钱购买。我们将架子车朝人多的地方挪了几挪,还是无人问津。眼看赶集的人渐渐稀少,如果卖不掉杨木,拉回去算了,全当学校没奖励我们。
不久“白胡子”收摊了。他的生意好,满面笑花,衔着铜烟袋款款走来,对我们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俩也不想想,天寒地冻的,谁家会买木料盖房子?听口音你俩象邙岭人,你们不懂,校长、老师也不懂?净是些老书生,太没生活经验了。”他伸出手在杨木上比比划划,说:“你俩把杨木拉过来拉过去,忙得象老鼠嫁妮一样。折腾了一早晨,也该回学校了。我住在附近,五十块钱卖给我,咋样?其实我买回去也没多大用处,春天,我让闺女拉回婆家盖房子用。”他出的价钱不算少,我和小林交换一下眼色,立刻拉着木料往他家送,生怕他中途变卦。当小林接过他的五十元零票点数时,我心中暗喜:谢天谢地,总算成交了。我喜咪咪地对小林说:“几个羽毛球早打成秃毛鸽了,咱们有钱买了,我先去商店看看,有没有强力牌羽毛球。”
路旁有家饭馆,一张张锅馈都象锅盖那么大,白里透黄香气四溢。满锅羊肉煮得热腾腾的,雾一样的白气在我面前四下缭绕,直往鼻子里灌,我馋得咂咂嘴,匆匆去找小林。家里父母忙,学校伙食差,我好久没吃肉了,心里馋得象猫抓一样,恨不得马上买碗羊肉慰劳慰劳自己。
天近中午,太阳在头顶上懒洋洋地晒着。奇怪,小林愁眉苦脸,又坐在路沿上了,那根杨木可怜巴巴的,静静地躺在架子车上。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怎么了?小林喃喃说:“老汉不要了,他将杨木往院子里猛地一放,上面的胶泥全震掉了,露出黑洞洞的虫眼。他说我们骗人,价钱再低,他也不买了。”我气得差点哭起来,美丽的羽毛球、香喷喷的羊肉汤霎时间烟消云散。
我们十分无奈,向老汉说了许多好话,将杨木寄放到他家,准备下个集日再来碰运气。我俩垂头丧气,把架子车送回学校。我象个倒空粮食的袋子,软塌塌地躺在车厢上。朦胧中,一只红头白尾的小鸽子翩然而至,在我的眼前飞来晃去,我仔细一看,咦,这不是洁白的羽毛球吗?我伸手去抓它,小林扬手一挡,我立刻惊醒了。
小林说:“老校长来看我们了。”
老校长把五十块钱放到我面前,说:“你们走后,老汉感到过意不去,又把杨木买下了。他说山里人挣钱难,娃娃们来平原上读书开销大。他闺女来送钱时说,其实虫眼长在杨木的上端,根本不影响使用,爹只是一时生气。”他抚着我的肩膀说:“你们还年轻,要走的路比九曲十八弯的黄河还长,为人处世一定要诚信。杨木有虫眼了,你们的心底是不是也有虫虫作怪?”
老校长走了,他的话象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洒进我的心田。我感到又惭愧又窝囊,哇一声哭了。小林从背后亮出一副新球拍一盒羽毛球,说:“这是老校长赠送的。”我破涕为笑,一把接过球拍说:“咱俩吃罢饭就去练球,将来上县里省里夺冠军,为学校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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