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好不容易接受了艾德已死的事实,他的儿子罗柏·史塔克开始显出主角光晕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少狼主领兵南下为父报仇连战连捷,如果说把父亲写死就是为了给儿子登基垫脚,倒也说得通。于是观众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看来罗柏是最终会登上铁王座的。然而没多久便是著名的“血色婚礼”,罗柏又是毫无征兆地领了盒饭,狼家核心团队几乎团灭。
老爹死了,嫡长子也死了,剩下一个私生子琼恩斯诺(即大家所一贯昵称的雪诺),经过几季的磨难成长,终于可以确认是主角无疑了。这位擅长绝处逢生的角色,在率众挡住野人进攻、成功当上守夜人军团总司令、并历史性地与野人结盟抗敌之后,眼看就要书写一段传奇。然后他死了。被自己人捅死的。当然,雪诺通过此后的复活证实了自己佩戴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主角光环,但不要忘记他是被捅死在第五季的最后一集,毫无准备的观众要在震惊甚至绝望的心情中等待足足一年,才会知道后面将发生什么。这种煎熬实在是可怕的,反正我当时追到这里连砸电脑的心都有了。
出其不意的死亡事件,不断地激化众人物和诸势力间的矛盾纠葛,推动着剧情不断向前发展、并横生出精彩的转折。与此同时,有人俯冲坠毁就有人逆风上天,《权力的游戏》中也有几位人物完成了开挂式的逆袭,最典型的如烧不死的丹妮莉丝、捅不死的雪诺、开启了全知全能上帝视野从而超越了凡人生死的布兰等等。
“开挂人物”的各种超神表演在此无需逐一复述,总体来看,这些超神表演所发挥的功用至少有三重:第一是增加故事的传奇性也即好看程度。第二是为重点表现对象打上高光、以此引导观众情感按编剧意图“站准队”(这个道理就像球迷们大多喜爱皇家马德里或者巴塞罗那这样的超级强队、而不是拉斯帕尔马斯之类保级队伍一样,强者总是最容易吸粉)。第三则是为了填坑: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如果布兰没有“开天眼”获得超越时空限制的全知视角,那么“小指头”贝里席故意挑拨珊莎和艾莉娅姐妹关系的计策几乎肯定会成功(类似的伎俩在布兰开挂之前可谓屡试不爽,“小指头”从未失手甚至一直都没有被发觉和戳穿),进而这位出身贫寒的阴谋家多半会成为这场宫斗大戏的最终获胜者。
“挖坑”与“填坑”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作者需要填坑?或者说,为什么坑会存在、以至于需要动用“开挂”一般的超能力去填?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部作品深层的逻辑秘密。作为阴谋家的“小指头”贝里席必须先要(不出所料地)大获全胜——这是《权力的游戏》真实的部分、“本我”的部分。然而此后,这样的阴谋家还必须得一败到底——这是《权力的游戏》理想的部分、“超我”的部分。这几乎是整部剧贯穿始终的核心思路,在此意义上,《权力的游戏》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当然两部分的边界并不清晰更不绝对),前半部讲“天聋地哑”(挖坑)、后半部讲“因果有报”(填坑)。前后两部分的故事都令观众感到爽快过瘾,但两种爽感的发生机制却是截然不同的。如同我开篇时形容的那样:前半部分的爽感来自于释放恶意,后半部分的爽感来自于重建善意;前半部分是在“割脓泻火”,后半部分是在“价值疗伤”。二者缺一不可。
艾德·史塔克、“少狼主”罗柏、守夜人雪诺、还有“红毒蛇”奥伯伦亲王……在那个真实的、“本我”的、奉行丛林法则的世界中,好人在不断死去。那些珍视荣誉的人、内心善良的人、占据道义高地的人,一次次被阴谋和猥琐打败;占据上风傲视群雄的似乎永远是冷酷残忍或自私恶毒的角色,例如泰温·兰尼斯特和王后瑟曦。至为典型的一幕莫过于月门比武审判。当波隆出于利益而代表“小恶魔”提利昂出战(那时的提利昂还是一副反派形象)、杀死决斗对手并将其尸体扔下月门,全场的骑士贵族们愤怒了。“你不讲荣誉!”他们骂道。然而愤怒又能怎样呢?胜利终究属于“小恶魔”和他的雇佣兵。“没错,我不讲荣誉,”我记得波隆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月门之下的万丈深渊,“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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